第一章 古波斯祆教
古波斯祆教，又稱為馬茲達教，或瑣羅亞斯德教，起源於古波斯，即今日伊朗，乃世界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學者推斷產生於公元前11世紀，此年份可能更早，奉《阿維斯塔》( Avasta)為經典。《阿維斯塔》是伊朗最古老的文獻，成書年代難以斷定，但起碼可以上溯至公元前11世紀。流傳至今的《阿維斯塔》並非遠古時期的原作，這部巨著的絕大部分已散佚。
其創始人波斯語稱為「瑣羅亞斯德」(Zoroaster)，阿維斯塔語(聖典《阿維斯塔》所用的文字)稱為「扎爾圖赫什特」(Zartukhsht)，是古波斯第一位先知，名字的意思是「黃駱駝(或老駱駝)擁有者」。他可能誕生在公元前1000年以前的中亞某地，這只是學者的推斷。瑣羅亞斯德(Zoroaster)的出生年份，其上限可追溯到公元前6000年，其下限延續至公元前600年，兩者之間竟相差五、六千年！古希臘著名學者亞里士多德(Aristotle,
公元前384-322年)曾說瑣羅亞斯德生於柏拉圖(Plato,
公元前427-347年)之前6000年。
在公元3、4世紀，瑣羅亞斯德教通過絲綢之路進入中國。在中國，稱為祆教、火祆教或拜火教，這是因為瑣羅亞斯德教有崇拜聖火的教義和儀式，聖火代表光明，代表宇宙至善的本源。
信仰內涵
古波斯人曾一度崇拜象徵自然力的眾神，並且擁有《煒達》經典與宗教信仰[註1]，崇尚殺生祭祀儀式，這包括動物及人類。據說，瑣羅亞斯德在30歲時得到神主阿胡拉‧馬茲達(Ahura
Mazda)的啟示，改革殘暴的祭祀信仰，強調道德善行的重要性，創建了瑣羅亞斯德教，或稱為馬茲達教，或在中國被稱為祆教。其信仰內涵可以歸納為下列四大重點︰
註1︰據歷史學家所知，古波斯在公元前1500年所建立的王朝已有用梵文所寫的《煒達》經典，故他們構想印度的煒達宗教是源於古波斯的雅利安人(Aryans)遷徙入侵印度而建立。這是上一世紀學者們的共識，但至近代數十年印度學者結合在考古發掘、人類遺傳基因、衛星科技、古文獻解讀的最新發現，印度煒達文明遠早於公元前1500年，而且印度原住民有向世界各地遷移的跡象，所以古波斯的煒達宗教也有可能是反過來由古印度人遷徙至古波斯所建立。雅利安這詞在《煒達》是指擁有煒達文化的人，並不是指一個特定的民族。有關詳情在第二冊《印度教》相關部分說明。
〈善惡二元對立〉
瑣羅亞斯德作為古波斯第一位先知，或宗教改革者，提出善惡二元對立、鬥爭的宇宙觀，指出未有宇宙之初就存在著善與惡兩大本原的對立。善本源是智慧、善良、真誠、純潔、仁慈和創造的體現，是光明和生命的源泉；惡本源是愚昧、邪惡、虛偽、污穢、暴虐和破壞的代表，是黑暗和死亡的淵藪。瑣羅亞斯德在《阿維斯塔》頭一卷《伽薩》(Gatha)[註2]第一篇中莊嚴地宣佈：
「思想和言行自古皆有善惡之分，只因原始之初兩大本原孿生並存，真誠者求善，從惡乃虛偽之人。生命寶殿善端起，死亡魔窟惡端立，來日善者在天國分享阿胡拉的恩澤，惡者跌落阿赫里曼陰暗的地獄受罪。」[註3]
註2：《伽薩》是《阿維斯塔》最古老組成部分，屬瑣羅亞斯德本人吟唱的詩篇。
註3：此章所有經文均出自︰《阿維斯塔──瑣羅亞斯德教聖書》(伊朗)杜斯特哈赫選編，元文琪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年。
阿胡拉(Ahura)是善端的主宰，又稱為馬茲達(Mazda)。「阿胡拉」由兩字組成，Ahu通常指世俗統治者，Rad指首領、出類拔萃者，通常指宗教領袖；「馬茲達」這一詞由Meh(偉大)和Zda(絕對智慧)兩字組成，意思是「偉大的智慧天神」。阿赫里曼(Ahriman)是惡端的元兇，名字的意思是「居心險惡者」。在《伽薩》詩頌中常以「謊言」、「欺騙」和「虛偽」形容，專門與「真誠」作對。在這相互對立的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兩大本原之間，充滿了各種矛盾和鬥爭。善端主宰創造的塵世遭到邪惡勢力嚴重破壞，塵世是神主阿胡拉與惡魔阿赫里曼，分別代表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兩大勢力，進行殊死鬥爭的戰場。宇宙間光明與黑暗兩大勢力的鬥爭從天上到地下，從國家、村社到個人，無時不在，無所不在。兩大勢力相約在塵世決勝負，光明最終會把邪惡驅散，返回原初互不侵犯的狀態。屆時黑暗邪惡勢力將被清除，天地間經過熔鐵的洗滌，將煥然一新，恢復光明世界的原來模樣。
〈七位一體善神崇拜〉
所謂七位一體善神崇拜是善惡二元對立宇宙觀的具體表現，在善與惡兩類神的前題下，瑣羅亞斯德在《伽薩》虔誠地謳歌了善界神主馬茲達及其六大從神，鮮明地表示要與魔界魔王及其眾妖魔劃清界線。除了神主馬茲達外，這六大從神依次為︰
(1)
瓦胡馬納或沃胡馬納(Vahumana /
Vohumana)，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智慧和善良，在後來發展的信仰奉為動物神。
(2)
阿沙．瓦希什塔或阿爾塔．瓦希什塔(Asha-Vahishta
/ Arta-Vahishta)，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至誠和聖潔，後被奉為火神。
(3)
赫沙特拉．瓦伊里亞(Khshatra-Vairiya)，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威嚴和仁政，後被奉為金屬神，負責救助窮苦百姓。
(4)
斯彭塔．阿爾邁蒂(Spenta-Armaiti)，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謙恭和慈愛，後被奉為土地女神。
(5)
胡爾瓦塔特(Haurvatat) ，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完美和健康，後被奉為江河女神。
(6)
阿梅雷塔特(Ameretat) ，在天國代表馬茲達的永恆和不朽，後被奉為植物女神。
這六大天神各自有不同的位格和獨立性，在《伽薩》中經常單獨出現，意在強調神主的某種特殊功能，但又有一個主體，對馬茲達的依附始終存在，因而被學者歸納為「七位一體神」。六大天神在天國分別代表馬茲達的各種優良品質，合在一起體現真、善、美的善界至上神。早期的「七位一體神」具有鮮明的道德色彩，後期的發展卻有變化，其中火神的地位變得突出，代表聖火，古波斯祆教以崇拜聖火聞名於世，故有拜火教的別稱。在《伽薩》中，阿沙．瓦希什塔與聖火相連繫︰
「神主的聖火具有阿沙(真誠)的力量，願祂給教友帶來幸福和安康，願祂使敵人遭受痛苦和災殃。」(34.4)
阿沙．瓦希什塔代表至誠，主要指對神主的誠信，這是為何古波斯祆教反覆頌揚這位神明，在《亞斯納》[註4]最後一章末句，有一句總結︰
「阿沙(真誠)乃唯一正道，別無他途。」
註4：《亞斯納》是《阿維斯塔》最古老組成部分之一，《伽薩》的17章原為《亞斯納》72章的組成部分，吟唱者為瑣羅亞斯德。
六大天神中的首位瓦胡馬納，代表智慧，主要指認主的知識。在瑣羅亞斯德立教之初，新舊宗教勢力抗衡鬥爭，舊有的吠陀宗教被指為敬拜惡魔的邪教，瑣羅亞斯德強調理智，鼓勵人們思考，明辨是非，掌握認主的知識，正確理解「天啟」，作出明智抉擇，歸依馬茲達教。在《伽薩》中，瑣羅亞斯德這樣唱頌︰
「啊！馬茲達！是祢最初把靈魂創造，恩賜智慧，且把活氣吹入人的軀殼；
啊！天啟煌煌！眾民可自由選擇宗教。」(31.11)
作為天啟傳達者，瓦胡馬納是神主與人類的中介；作為智慧象徵，瓦胡馬納是溝通人的心靈與馬茲達神意的橋樑，故瓦胡馬納被奉為第一大天神。在古波斯祆教中，頭兩大天神是整個宗教的核心與支撐。在這六大天神以外，後來發展成為龐大、繁複的諸神明體系，一年每月每星期每天每時分均有不同的保護神予以崇拜求護庇，也發展出不同的巫術和咒語。
究竟古波斯祆教屬於一神信仰，還是多神信仰？學者認為在諸多神明體系及儀式建立下，在最古老的《伽薩》詩頌中對神主始終保持高度重視和崇拜，令很多學者誤以為古波斯祆教是一神信仰。筆者認為最原始時期的古波斯祆教是傾向一神信仰，六大從神也是指精神特質，是對一神本體的描述，後來卻改變成為重視物質價值，傾向於多神信仰。一神與多神成為見仁見智的信仰，無疑廣大沒有知識的群眾會被誤導成為多神教崇拜。
〈拯救世人三善原則〉
瑣羅亞斯德可說是人類歷史上賦予宗教以道德的人，以往的宗教包括在古埃及和巴比倫，以拜祭神靈，討神靈喜悅而令自身獲得力量或種種好處，宗教儀式與道德價值沒有關係。在古代伊朗，波斯人拜神形式，包括以動物甚至人類做祭品，以及向諸多神靈供奉鮮血，瑣羅亞斯德對這些儀式不屑一顧，他教誨波斯人棄惡揚善，為建立善良的世界而作出貢獻，以誓言和感恩祈禱作為獻給阿胡拉‧瑪茲達的祭品。
距今至少3000年至8000年前，先知瑣羅亞斯德率先提出人類應該遵循的「三善」原則，即「善思」、「善言」和「善行」。根據伊朗史學家解釋，「善思」是指篤信和崇拜神主馬茲達，視其為令人向善的本源，切忌狂妄自大，褻瀆神明，不得心懷邪念和嫉妒；「善言」是要歌頌和讚美神主馬茲達及其六大從神，力戒撒謊、行騙、爭吵和謾罵，不事污衊和誹謗；「善行」是指要虔誠地禮拜諸神，嚴格遵守教規，從事耕種和養畜，保持火、氣、水、土等基本要素的清潔，樂善好施，扶弱濟貧。
這原則包涵了人類思想、言語和行為都要出於善良的本質，這是恆久不變的真理。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思想，到今日仍然不覺得落後、迷信，反而讓人們知道人類在遠古已有如此高度的精神文明。瑣羅亞斯德教不但提出「三善」原則，而且指出人類生下來便賦予自由去選擇自己的宗教信仰，在聖典《亞斯納》中，信眾高唱：
「我以明確的語言重申，我崇拜馬茲達，追隨瑣羅亞斯德，我篤信正教。我推崇善思、善言和善行。」(12:8)
「我篤信正教『馬茲達‧亞斯納』，它主張放下武器，消滅戰爭。瑣羅亞斯德的阿胡拉教是純潔的宗教，在現在和未來的一切宗教中，它是最偉大、最傑出、最美好的宗教。我確信，一切美好的事物皆歸阿胡拉‧馬茲達。」(12:9)
「啊，馬茲達！祢在世界之初創造了我們的靈魂，出於本性，恩賜我們以智慧，並將生命置於我們的軀殼。然後，祢向我們宣示神啟和善行，讓每個人自由地選擇宗教信仰。」(31:11)
詩歌中述說瑣羅亞斯德教是現在及未來最偉大的宗教，這並不算過分，因為它能完整地解說宇宙創造的本相，對信徒作出人生指導，使信眾知道人生在世目的就是要歸於至善主宰，並且竭盡全力使世界變得美好，讓塵世不再受邪惡力量的侵擾。
〈善必勝惡來世說〉
初期古波斯祆教「來世說」包括三方面內容︰(1)個人靈魂的歸宿；(2)塵世命運和前途；(3)善惡長期鬥爭的最後結局。
伊朗最早的先知瑣羅亞斯德認為，人是由身體和靈魂組合而成。人的身體因死亡而不復存在，人的靈魂是由神主馬茲達創造而永恆不滅。按照古波斯祆教傳統說法，人死後靈魂出竅，最初三日內盤旋於死者軀體之上，仍能感受到世間的冷暖苦樂，所以家人要在此時舉行祭奠，以告慰亡靈。三日過後，幽靈被風吹送至欽瓦特橋(意指鑒別)，接受神的檢驗和判決。凡虔誠的正教徒，因生前遵循「三善」，行善積德，身心清白，其亡靈將由花容月貌的仙女引路，安然通過平坦寬敞的大橋，再經過善思、善言和善行三道關口，即可升入無限光明的天國，與眾神靈歡聚。正如先知瑣羅亞斯德在《伽薩》中吟唱︰
「神主馬茲達和頭三位大天神啊！此時此刻我引吭高歌把祢們頌讚，但願正教徒所夢寐以求的(女仙)，在通往伽爾扎曼(指上界、永恆天國)的路上飄然出現！」(50.4)
凡冥頑不靈的偽善者，生前因作惡多端，身心污穢，其亡靈將由醜陋不堪的妖婆帶路，走上變得細如刀刃的欽瓦特橋，最終跌落陰森恐怖的地獄，與惡魔阿赫里曼相依為伴，正如先知瑣羅亞斯德在《伽薩》中吟唱︰
「偽信者棄善從惡，與天國獎賞無緣，欽瓦特橋頭良知顯形時，其亡靈惶恐不安，因背離正道，損(人)害己，罪過要自擔。」(51.13)
如果死者生前所作所為，善惡參半，功過相等，其亡靈將往何處？在《伽薩》第三篇中找到答案︰
「今朝歸依正教，奉『三善』為圭臬，明日改宗邪教，專事『三惡』勾當，啊，馬茲達！根據神意判決，其亡靈的歸宿將是(哈梅斯塔坎)。」
哈梅斯塔坎(Hamestakan)，介於天國與地獄之間的地段，也稱「陰陽界」，亡靈在那裡等待終審日的來臨。以上對三種亡靈去向的描述，與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描述十分相近。
神主馬茲達創造的塵世乃是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兩大勢力進行殊死戰鬥的場所，人類在這場關係到自己命運和世界前途的鬥爭中，充當舉足輕重的角色。這場曠日持久的善惡之爭，必將以神主馬茲達的完全勝利和惡魔阿赫里曼的徹底失敗告終。根據文獻記載，先知瑣羅亞斯德降生時面帶微笑，滿屋生輝，他所興起的宗教教導人們積極、樂觀向上，奮力建立美好的人生和社會，驅除黑暗，而不是悲觀厭世。
根據馬茲達教的教義詮釋文獻，世界末日來臨之際，即善惡兩大本源馬茲達和阿赫里曼較量見分曉之際，名叫「蘇什揚特」(Saoshyant)的救世主[註5]將宣佈復活日的到來，並喚醒亡靈進行最終的審判。那時整個大地將被洪水般的溶鐵所覆蓋，善良信士的靈魂經受住灼熱熔鐵的考驗，升上天國；離心離德的亡靈將在鑠石熔岩中發出痛苦的哀號，墜落地獄。正如先知瑣羅亞斯德在《伽薩》中吟唱︰
「世界末日到來之際，馬茲達．阿胡拉將恩賜實現祂願望之人以最高獎賞，對令祂不悅的人給予最嚴厲的懲罰。」(51.6)
「啊，馬茲達！祢將以烈火和熔鐵，對帶來不同標記的靈魂作出判決──獎賞正教徒，嚴懲從惡的偽信者。」(51.9)
註5︰蘇什揚特(Saoshyant)原意為「帶來好處」，後引申為救世主，即馬達茲教信奉的最後一位隱遁先知。
先知瑣羅亞斯德預言，苦難深重的舊世界滅亡之日，也即永恆幸福的新世界建立之日，也是指人們的來世或後世，是實現救世救人的終極目標。這不是指惡本源阿赫里曼及其眾妖魔在整個宇宙內被消滅，而是說包括天國和塵世內的善界，將恢復光明美好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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